陈有才纪念诗集《中国诗根》24-26《我是吃民歌长大的》《不怕夜的二伯》《够够表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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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吃民歌长大的

（突然十分讨厌将陈有才诗歌归为乡土诗歌，以及将诗歌进行毫无益处的划分将诗歌概念带入歧途的专家，什么叫“乡土诗歌”？是不是有了乡土就是为了再立一个“都市诗歌”，再细分“一线城市诗歌”、“二线城市诗歌”、“三线城市诗歌”？纯属扯淡的行为，其实陈有才的诗歌最标准的命名就是“中国诗歌”！“民歌”也就是“中国诗歌”，否则就会有“官歌”，就是在人为制造对立，这是底层逻辑错误问题。这些冠名，大概都是出自于自以为高高在上以俯视姿态看人民的假洋鬼子诗人评论家。）

诞生我的小山村

不长庄稼只长民歌

（什么叫诗性语言？“不长庄稼只长民歌”就是，完全没有刻意为之的痕迹，信手拈来，是长在诗人陈有才肉体上的语言。）

故乡的民歌是可以吃的

我是吃故乡的民歌长大的

（我们总说汉族人不会舞蹈，没有少数民族那种善于载歌载舞的基因，其实中国诗就是灵魂的舞蹈。诗人陈有才的天赋就是因为生长在民歌的庄稼地里，所以他一出生就自带诗性。）

我是吃原汁原味的民歌长大的

山歌好唱口难开

樱桃好吃树难栽

大米好吃田难种

馍馍好吃磨难挨

鲜鱼好吃网难抬

（民歌才是真正贴近人民被百姓接受的形式，作为诗人可以部分脱离读者为学术探索新写法，但是绝对不能完全脱离人民读者，这是诗歌真理。）

我是吃五月的鲜桃长大的

六月三伏有些热

热的山动地开裂

石榴热的张着嘴

桃子热的吐鲜血

乖姐越热脸越白

我是吃村头的大鸭梨长大的

送郎送到大路西

路边一棵大鸭梨

小郎伸手摘一个

小脚一跺眼一挤

热人吃不得凉东西

（诗行穿插民歌，别有一番新意，一首民歌一幅画面，布局工整又色彩斑斓。）

我是吃小媳妇送到田间地头的午饭长大的

巳时一过午时终

小大姐送饭到田冲

俺问大姐什么菜

横切萝卜竖切葱

一碗炖蛋放当中

（这首诗让人联想到过年招待客人的果盘，一格一个风味。）

我是吃隔壁二丫送的美食长大的

俺跟情郎住隔墙

顿顿吃饭想着郎

吃个蚂蚱留个腿

吃个鸡蛋留个黄

人家疼妻俺疼郎

（人类的情感完全是通过动作眼神的交流进行的，所以诗人用动作眼神还原情感，是最佳通道。）

我十五岁离开了小山村

等我吃完了《诗经》汉乐府

唐诗宋词元曲之后

我就长成故乡能结出

新歌谣的小树了

（“中国诗根”是陈有才这样的有传承的诗人最准确的定义褒奖，那些一心想通过模仿西方诗歌走向世界的诗人，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捷径，其实恰恰是南辕北辙。忘记自己的诗根的诗人，其实连诗人的名号都不配。）

2012.8.12

不怕夜的二伯

二伯一辈子不怕夜

再黑的夜  夜再黑的地方

（“二伯不怕黑”，诗人首先强调这个点，也从这个点入手写，为二伯冒险的合理性做铺垫，也给读者埋下了将会带来强烈冲击感的反差效果。）

他都敢去  在一个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有人告诉二伯

李家老坟套鬼推磨

有一个南瓜秧上结一个

磨盘南瓜  瓜皮上都长白毛了

手指甲都拍不动了

问他敢不敢去摘回来

（这里缺失了一个时间交代，应该是“过粮食关”的岁月，如果是诗人创作的2012年肯定就不对了，所以这里需要交代一下事件的发生时间，因为这是“史性”的，大背景时间点必须精确，否则读者无法理解诗意。不过这貌似缺失的点却正是诗人的聪明理性之处，正因为年代特殊，所以诗人有意规避，这是ZZ敏感度，也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地方，毕竟作为诗人第一位的是把诗写好，尽量别涉足非专业。）

他一听两只眼睛像黑夜中

突然飞出的两只萤火虫

一闪一闪直冒绿光

（我们常会在这里顺势继续讲述了，但诗人加了一个修辞小插曲，恰当准确而生趣。）

来人问  你不怕夜黑吗

二伯说  不怕黑呀

来人问  你不怕碰见活鬼吗

二伯说 不怕活鬼

来人问  你不怕碰到野猪吗

二伯说  碰见老虎也不怕呀

来人问  那你怕什么

二伯泪水都急出来了

我只怕一样啊

怕什么

我怕饿呀

（连续几问“怕不怕”，让最可怕的“饿”出现，效果倍增。原来“饿”对于人来说，是比“鬼”、“野猪”更可怕的，一句话点题“不怕夜的二伯”其实隐含的是“怕饿的二伯”。）

第二天一大清早

鬼推磨前面的清水塘里

浮着一具死尸

捞上来  肚子像大鼓一样

一按顺嘴角直冒

青中泛黄的南瓜水儿

（最终结局是“不怕夜的二伯”终因“怕饿”涉险而亡，诗人并没有推测什么原因造成的死亡，及时止步，把读者的疑惑还给读者的同时，也让这件事更真实，毕竟诗人不在现场。诗的可写不可写的界限，诗人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我们写诗也要注意不能写得过满，避免像二伯可能的死因之一那样撑死。）

2012.8.30

够够表姐（一）

够够表姐是我舅妈的

第七个女儿  本来是七仙女的

却起了个这么个名字够够

够够在家乡就是够了不耐烦了

（让我联想到那个年代的常用名“招弟”，计划生育之前的时代，这个“七”的数据都是“史料”性的，虽然小，但是提醒我们要有这个史料意识，不要忽略掉。）

她姑妈生了我时她命运转了

她糠箩跳到了米箩里

（“糠箩跳到了米箩”，非常熟悉，因为诗人陈有才的同学我的父亲，也常常把这句挂在嘴上。这大概就是时代的烙印。）

来我家替她姑姑带我长大

我父亲兄弟四个都没有子嗣

父亲三十七岁才生了我这么个龙蛋

四岁才学会走路五岁才断奶

我是白天吊在妈妈奶头上

夜晚睡在表姐怀里长大的

（看似碎碎念，却恰如其分地展示了时代背景，并没有臃肿的感觉，即使这种感觉冒头了，立即就被诗人“白天吊在妈妈奶头上，夜晚睡在表姐怀里”这个温馨的画面给冲淡了，这个分寸掌握得极好。我们也要记住自己絮絮叨叨的时候，感觉读者可能会生厌了，就要考虑学习诗人陈有才幽他一默，缓解气氛。）

表姐是山歌手为了哄我不哭

只要我的嘴从妈妈奶头上摘下来

表姐就教我唱山歌把我嘴占着

学会的第一首是不荤不素的山歌

（“嘴从妈妈奶头上摘下来，表姐就教我唱山歌把我嘴占着”，这都是来自生活的奇句子，再伟大的诗人如果脱离生活纯粹靠想象力，是抵达不了的。这就告诉我们生活中，随时留一个诗心眼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转瞬即逝的灵感容不得我们掉以轻心。）

天上浮云撵浮云

地上鹞鹰撵鹌鹑

河里鸭子撵大水

十八岁大姐撵学生

免子不急不咬人

（突然发现插入山歌有奇效，尤其是在长诗里效果更佳。）

表姐很忙我老让她抱抱我

她就让我唱了山歌她才抱

有时她装耳聋我唱了喊她抱抱我

她非让我再唱一遍她才放下手中的活

有一次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双脚在地上搓得堂灰直冒

也许是因为妈妈走姥姥家去了

我的奶瘾发作了姐姐抱我时

我掀开她的绿丝林竹布褂子

抱着她那比妈妈还大的乳房咬了一口

（奶瘾造成的“咬奶”事件，虽然当时表姐有痛感，“我”挨打也有了“痛感”，但是现在回味，读者也能体味到喜感。生活之诗的伟大之处就在这，美在出人意料，就像我们来人间走一遭，如果提前知道人生剧本，那么生命还有什么意思呢？意料之外，才是生活之美。）

表姐一巴掌打在我屁股蛋上我生生大哭

（我那时还穿着开档裤子！）

等妈妈回来看我屁股上五个红红的指印

妈妈抱着我哭着问表姐咋回事儿

表姐脸吓得煞白  说红纸染的

（那年我四岁我就是从那天起

就学会了看人家脸色的）

我的心还是向着表姐的我笑了

扑到表姐怀里缠着她教我唱歌

表姐像捞到救命稻草似的抱起我

就往门前大槐树下跑嘴对嘴教我

（诗人是有福的，有会唱民歌的父亲，有会唱山歌的表姐，这也是中国诗歌之福。作为读者，我们也感受到了福气从诗中飘进身体里灵魂里。）

爹爹织布娘纺纱

三岁小孩要吃妈

一轮明月天上挂

拿把镰刀割给他

哄那小孩当糍粑

（将老山歌注入新诗歌，这是彰显中国特色的亮点，值得借鉴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