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才纪念诗集《中国诗根》47-49《清明节过后是五月端阳》《黑牛哥哥你错怪了我》《咬春》
清明节过后是五月端阳
吃了午饭就要行,
莫到姐房叙私情,
此时正是忙时候
扫帚落地也生根,
扁担靠墙也牵藤。
(“扫帚生根、扁担牵藤”,我们这是形容一个人懒得拔不动根。这里应该是指人情到深处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也是指清明到端午这个时间段适合种植插秧,是个万物生发的季节,就算扫帚和扁担都能够死而复生。诗人的想象力一旦依附在生活里,也会生根牵藤。)
清明节过后是五月端阳
割麦插秧两头儿忙
偏偏在这节骨眼儿
小哥哥你拦腰插一杠
寄一片榴花儿似火种
点一把情火烧我胸膛
(这个季节既适合农作物的播种,也适合爱情的播种,所以“插一杠”等同于“种爱情”,于是“榴花儿”顺理成章就成了爱情的“火种”,把小妹妹的胸膛烧暖了烧红了。)
小妹妹你说话欠思量
我去年就欠下你的情账
端午节我打你门前过呀
我送给布猴儿带雄黄
责任田里我在薅秧草
你送给我粽子蘸蜜糖
(男女授受不清,既然“我送给布猴儿带雄黄”、“你送给我粽子蘸蜜糖”其实这爱情已经是双方清清楚楚的默认了的。“打你门前过”和“责任田里我在薅秧草”都是满满的农村生活,写作该实的地方一定不能虚化。)
给你个棒锤你当个针哟
我布猴儿可藏在你身上
(“给你个棒锤你当个针哟”意思是我对你这小妹妹那么好你却一点都不重视。那时候一个“布猴儿”也是难得的玩偶。)
缝场作戏的风流事儿
隔了一年我早忘光
你不知女大十八变吗
你这个情线儿牵的真长
(这里写小妹妹与小哥哥的斗嘴故意的气话。)
清明过后我盼五月端阳
榴火点红炽热的希望
寄给你我燃烧的心香一瓣
你连这五月放在一齐品尝
这五月是播种爱情的季节呀
让我们痛饮这生活的浆
(诗人对于爱情的憧憬和歌颂,是呀!我们来人间一场,说到底,不就是为了一次轰轰烈烈爱情而来么!这能让人寻死觅活的爱情,也是老天爷手里捉弄人最好的道具。)
1985年3月19日
黑牛哥哥你错怪了我
心肝肉来小娇娥,
迈过屋拐子你听着,
(“屋拐子”应该是方言,它成为诗歌元素,是诗人独具慧眼。我们往往忽略生活中的这些有乡土历史沉淀的元素,而过度关注热点词汇,诗人陈有才教导我们要心怀历史纵深处,诗人要有根性思维。)
待人家好比青砖厚,
待我好比瓦片儿薄,
凉水洗澡急坏我。
(我们大多用待人厚薄一笔而过,但是诗人陈有才却不要精雕细琢,厚比青砖博似瓦片,一下就让无形的情感具体可感了,这种修辞其实不能单单归结为比喻对比反差,所以熟读范文比牢记概念更深刻全面。)
黑牛哥哥你错怪了我
为啥见我一个劲地躲
眉毛上能刮下四两霜
黑眼珠更比白眼珠多
(“眉毛上能刮下四两霜”写的是小哥哥眉宇间的冷,“黑眼珠更比白眼珠多”也许指的是小哥哥的落寞,黑眼珠多而无神,不过也许是“白眼珠更比黑眼珠多”,因为后句有“你光拿眼光来剜我”,其实就是“剜”的动作图示就是“白眼珠更比黑眼珠多”。)
那次你打俺门前过
我干咳嗽你不理我
那次你和俺迎面闯
你光拿眼光来剜我
(小情侣误会拌嘴怄气是常有的事,诗人很形象地记录下来,能勾起作为旁观者的读者的回忆类比共情。)
黑牛哥哥你错怪了我
你忘了那天在后山坡
口对口儿发过誓言
要变心千年古井漂秤砣
(看来“要变心千年古井漂秤砣”不算毒誓,所以没起什么作用,古井飘满秤砣也不影响人的命运。)
扬子江里长莲藕
风吹石滚过黄河
五黄六月下大雪呀
黄牛生翅马生角
(这都是不关己的誓言,而之所以不发毒誓,也是乡俗的淳朴,也深知口舌之毒的厉害。小事不发大誓毒誓,这也符合这个爱情故事的剧情,也就是说没到发毒誓的地步,毕竟只是小误会引起的,在这个尺度的把握上,诗人恨有分寸感,没有胡乱嫁接。这又让我想到臧棣诗歌作品里的胡思乱想生硬的修辞。一对比,完全可以看出臧棣是缺少诗歌基本功的,也就是诗人陈有才《童子功》里所言不透亮不工整。)
说俺待铁蛋青砖厚
说待你瓦片儿薄
青砖瓦片同窑出
同是黄泥巴儿脱
青砖再厚也脚下踩呀
瓦片儿再薄我头顶着
(在顺应小哥哥所说青砖厚瓦片薄的前提下辩驳,一个转折,就将瓦片薄抬升到头顶的位置,不是脱离青砖厚瓦片薄的论点另辟战场,而是紧盯小哥哥的论点把他的论点打弯,让这个弯头指向小妹妹的观点上来,并且让小哥哥看懂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有了这个甜言梯子,小哥哥自然就接受了顺着梯子就下来原谅小妹妹了。)
你多了副心肝少长只眼呀
黑牛哥哥你错怪了我
(“多了副心肝少长只眼”这一类的生活语言对于我们这一代诗人的作品来说,简直就要失传了,不能让这些诗性语言搬迁移民到当代小说里,而应该让它们回归到当代诗歌里来。)
1985年2月19日
咬春
自己吃酒自己筛,
自己上锁自己开,
天天泪水自己流,
夜夜等郎郎不来,
半边席子长青苔。
(诗歌为什么高于其他文学体裁,正因为它语言的精炼,一首五句子山歌,就完整细腻地刻画出情人间的相思之苦。“半边席子长青苔”,这青苔既能让读者看到无形的相思,又能让读者联想到青苔有小哥哥的人形。)
在立春的那一年一度的黄金时刻
小哥哥翻山越岭特地来看我
他本来说是来送五月杏子六月桃
可今天那桃树还未打花骨朵
他本来说是来送七月莲蓬八月桂
可今天那小荷还未露尖尖角
送什么好吃的你也猜不到哟
送来个脆生生的水灵灵的辣萝卜
(礼物从五月杏子、六月桃、七月莲蓬、八月桂,变成了廉价又常见的辣萝卜。)
我把这礼物讲给小姐妹听了
一个个梧着脸蛋笑得前仰后合
在一旁的小哥哥可不高兴了
他说咱大山里的风俗你得从头学
他说在立春的那一年的黄金时刻
咬一口脆生生的水灵灵的辣萝卜
春困就象你扔下的萝卜缨子
一个春天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快活
(一个大反转,让送辣萝卜像“瓦片虽薄头顶着”那样意义非凡起来,咬辣萝卜就是咬春,就是咬掉了春困,就是咬住了幸福的生活。相对于诗人陈有才,我们这代诗人对于民风民俗简直就可以称为白痴了,我们活得太现代化了,我们已然忘记了自己的中国根,虽然责任不全在我们,但我们要有诗人陈有才一样的民族意识,要去主动挖掘这些被时代逐渐忘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否则诗歌文化就会出现断层。)
这种风俗已传了人老几代
这咬春的习俗永远没被打破
咬一口一冬的厚雪薄冰
咬一口一冬的倦意懒惰
咬一口一冬的寒风料峭
咬一口一冬的孤独寂寞
咬一口一冬的相思之苦
咬一口一冬的悲欢离合
我是咬破桑叶的春蚕的缺憾
我是咬破自缚老茧的一只春蛾
我是咬弯月牙的那一只天狗
我是咬破蛋壳冲出黑暗的幼雏
我咬春我是为了惜春恋春呀
我咬春我是为了绽花结果
咬春的小哥哥也咬住了小妹妹
咬春的小妹妹也咬住了小哥哥
(一些列排比句,让咬春更具有冲击力,增加了读者对于咬春的认识。最后诗人从咬春的高度落实到人,妹妹咬一口辣萝卜就把哥哥咬定了,就把爱情咬定了,这就是小哥哥送辣萝卜的寓意。辣萝卜就是小哥哥,小哥哥就是呆头鹅。哈哈!有趣又欢乐的乡土爱情生活,我们要感谢诗人陈有才带给我们的根性诗歌。)
1990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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