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超技巧写作流派诗展》——拉家渡

拉家渡本名龙华兵。诗人，传媒人，文化艺术传播者。1976年11月出生湖北松滋县。现居广州。先后供职《广州青年报》、《南方都市报》、《南方周末》报社，现为龙脉文化传播机构董事长。

以天上的角度

从这里望过去，有几架飞机

停下来了。被它们带下来的空气

回到天上，成为云彩的日复一日

在冷而静的暮色中

孩子们写完作业又唱完歌

但以天上的角度来看

飞机不过是丛林的葬礼

披着尘埃，成为云下的根

我想坐在这根上旅行

有一天，我能看见积雪

那融化，让飞行更为隐蔽

在野草的茎管

粗心的河水来回捡它的双脚

四野静寂，但什么都在发生

我送走了那颗轰鸣的心

飞机停下来了。就这样了

爱已来不及，连恨都那么缓慢

我停在这里，一如树枝停在那里

孩子们荡漾着，一闪，一闪

就像秋天之子，数星星数到了我的脸

2004年11月，广州---东莞

星期三将至

　　    ---给L

当芒果转向她的空中车站

用她新学的舞步闪回人间

星期三将至。星期三将至

我的天使主要由雨水和车票构成

而我假寐成一座甜的博物馆

收集雪糕、蛋挞、诗歌

和跳舞草，顺便收集大海

总有一天，我会收集到大海之甜

我带着博物馆醒来，反复穿过

一片未完成的夏日，然后睡去

我写下"我们这里的雪崩

发生在嘎然而止的甜蜜"。

芒果，转身，这一季的芒果

全都转过身去了，而星期三将至

在我破旧的怀抱中星期三将至

在我老而通俗的等待中，我请求

星期三将至

2005年5月3日

路 过

送葬的队伍开走了。途径之处

死者挪出黎明，剩下的死

用气流喊出了疼

我坐在家中，漂亮的衣服

有些许的憔悴，不再信任肉体的人

将铜号远远听见

像一束白花，有部分的人总在失眠

在夜间漂浮，所有的物体

是所有的岸；所有的生机都是不幸

我多次在黎明站定，通过等待

消灭遗传的姓氏，消灭惯性

这早晨，交通事故还在增多

我所等待的人没有出现

一个异乡人，我的模糊的父亲

陷入蓄谋已久的梦境

我只是路过我提前打听了

命中的迟暮，它的沿途

最后的光碾过美人的药渣

1996年某月或者1997年初

两只猫的家庭作业---给童月

从邻居偷来的绿豆像数学撒满猫的功课

仿佛无穷的加法就是它复数的命：一共是九条

它们跳上回形针的舞蹈，在阳台上交换未来

啃完所有的绿，而把又一年的春天拉在盆里

把它们赶到镜中，让其自恋直至终老？

它们蹲着，并将脆弱之物不断从身边推下

看哪，重力之下，白气球飞起来就是爱情

向记忆斜飞30米，不会更远，猫就会回来

它有意的失踪把世界提前了一年

一年成了一生，当它们从珠江边赶回

发现一颗痣长在预言的虎口，而一颗心

刚好长在它的胃，趁着夜色沉沉的牛腩粉

和国家的狂欢，把25岁搬进另一个生命

它身上的外交官带领它认识了人间

-----飞，尾巴完美如婚姻的平衡术

这是小人物的旧火车，它有一车的古老的爱

这只猫在小说中前进，另一只则躲进厨房

练习餐桌的修辞学，偶有晚归的猫步走错性格的

暗房，哦，小脾气同化妆品一起抹上女主人的脸

直到教育来临，转到下一节的历史课

它们已安静，懒得深究绿豆深处的哭泣

在疾病冲刷过的银行细细支付青春、月供

和存折上的哀愁。

2002年12月2日

郊 外

----为沈宏非而作

你住得太远，以至，我要拐进

一条性格的小路。当暮色笼罩

天空中一些重要的事物被收回

这黑暗的前景和你的沉默有着

相同的措辞，通过巴士的低吼

你身上的郊区渐渐开阔，足以

女儿在你的文字间跳上一百种

比世界还奢侈的舞蹈，它占地

百亩，容你的早年与晚年相遇

互换专栏、饮食谱和最隐秘的

电子邮件。我身上的远，迫使

我在一段颠簸的路途中看见你

过去的形像，那被你想清楚的

问题如今依然困扰着我的田畴

你不再写下的诗歌却永成我的

愤怒，我的矛盾，我的安魂曲

这是八月，不是八月的照相馆

这是车票，不是天使的旧翅膀

当我回到最后的夜班车，一阵

引擎的轰鸣让我看见需仰视的

秘密：窗外，一群小于自己的

星光---那些只在郊外才显得

真切的面容，开始了必要的美

2003年8月20日-9月16日

也给劳拉写一首黑暗的歌

一首诗应该写在它不在的地方

就像你，离开劳拉的位置已经多年

我不能确定先爱你的左手还是右手

在你生活的附近，我也是彼特拉克

沙发上，水杯边，漫不经心，望着你

看似平常，其实一生就要过去

我曾经考虑让这首诗像一束黑暗

独自回到你所不认识的时光

为它的离去我还养活了一尾鱼

日夜长成优美的脊背，用于转身

但是劳拉，你知道的，鱼会发出

比水更深的叹息：一只悲伤的潜水艇

假装听不见人间的消息。你看！

我把它一件件拆开给你看—— 

埋在故乡的是骨头；睡在里边的是

灵魂；后边，躺着我被折磨的27年；

一部快要写成的诗歌患上了忧郁症

就斜靠在窗口像下午一样没有前途

一首诗应该写在它不在的地方

劳拉，我们不应该生活在这里

我不是诗人，你也不该到影视公司

去上班；你是1342年面纱的佩带者

我的工作是围绕一切的恒星

把自己，搬向那些过去了的时间

2003年8月28日

臭豆腐

---给早年的江湖兄弟

臭小子，邻居张大爷家的死胖子

最初我以为他是一块豆腐

但他加入了豆腐的黑社会

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

他前世的淫荡史反过来怪罪今天的不清白

似乎还可以正着看，清白是有罪的

历史学家的怪癖反动着胃口的伦理

我加入煽风点火的队伍，大吃语言的豆腐

他的花边新闻和不实谣言刚好佐料

让夜生活呛出不存在的辣妹

他的阶级性蹲在我每天经过的堂口

向我露出刀子的嘴和豆腐的心

好像我不是流氓，就是流氓的

二当家，天一黑兄弟们就会到来

这些偏僻的、不环保的幸福弥漫在空中

仿佛命该如此，连警察都无可奈何

仿佛我们有同样的烂命一条，永远

是一辆斜靠在姑娘身上的二八自行车

夜越深，他越相信矮板凳的爱情

相信臭豆腐也有春天

但我从他身上学习了嘲讽和不可能

像是愚蠢的人都学会了移山，另一些人

则通过化学的聪明还原生计的小荒诞

我坚持认为他的不幸在于他有一口黑锅

在他看来，我却有一个望不到锅底的深渊

2002年12月7日

蓝色的意大利

----献给索菲娅.罗兰

蓝色的那不勒斯海湾摇晃着，罗马已远

19号女婴的摇篮丢在父亲道德的外面

私生子已经出走，不祥之物教育了她

"我的青年时代将由泽盐、碎玻璃

和口音偏僻的黑猫组成

巫性的术士带我离开了这里"

索菲娅回到鱼形的波佐里小镇

她没有随便惊动一座假寐的火山

探戈带来了沉静的假日，索菲娅.罗兰

取走面具，让聚会羞愧如凭吊

为更远的消失脱帽吧，甚至一场

取消的电影，让奥斯卡牙疼

让天使与魔鬼互为哀愁

蓝色的意大利，学习幽会的年代

我没能从冗长的台词边走开

庸懒的正午应该有一个偶而醒来的告密人

在老妇的心中，昏暗的世界渐渐开阔

念念有词的时光就要到来，"是的，

美使神父成为大石的阴影，热爱是她的光"

迷信的索菲娅，在邮筒旁等待什么？

她的手反复投递了一个女人能去的地址

这里先是一个早晨，后来是一生

"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手上，然后走开了"

镜中闪过一阵幽蓝的幻象，让时代晕眩

哦，索菲娅还在房间妆扮，她的手

熟练地摸索着，不承认事物的更改

她的眼影一直打在大众的青春上

而你们，在肮脏的破车皮中错过了

美如疾雨的时代，在你们内心

焦急还在升起，升起......

2000.12.3

花样溜冰

我一直痛恨自己未能优美，我需要

找到一个平面，仅有行走是不够的

舞蹈者的家中晃动了一群人的前额

我刚刚开始，浪漫主义初级阶段的一分子

在午夜换鞋。通过形体和速度去独自完成

"这远不是生活的事实"一个压低的声音

已在途中，象孩子在高烧低喃"内热太久

我想.....飞"，首先我要面对举步的恐惧

和持久的怀念。"如此敏捷的一瞬

象是要忽略我一生的路程"，是什么

使我们今天情不自禁？究竟是谁

让恐惧成为美的一半？"这样的路上

已易于缓慢"。我说过仅有行走是不够的

一具肉身会是一座游动的悬崖，而理想

注定是个深渊---"我差点站不住了"

但摔跤又如此之疼，"要支持自己！

直到自由"。记得是洋洋溜冰城的圣旦晚会

我独自在弱光处逆时针练习转体，我感到

一生都在逃亡的人多么美好，是内心的

飞翔的无法终止，象我孤独时观察的一只玩具

1997.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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